治病醫心——記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血液科主任吳德沛

一份很有幸福感的職業

歷時22年研究的“惡性血液腫瘤關鍵診療技術的創新和推廣應用”，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；發現了兩類白血病新亞型，被寫入國際標準；主持編寫了中國首個《MDS診斷與治療專家共識》，讓過去這種“千差萬別”的疾病在國內有了標準規范的診療方案；建成了享譽海內外的蘇州造血干細胞移植中心，形成了精準移植的“蘇州模式”，迄今累計移植4000余例……這些，都是吳德沛取得的成就。這樣一位德高望重、桃李滿天下的專家，又已度過花甲之年，為什么還堅持奮戰在一線手術室？

女醫生給記者解了惑：“吳主任總是說，醫生的本領有大有小，病人的病情卻沒有大小，關乎生命的事情都是大事。只要世上有辦法可以挽救一個病人，他就不能讓這個病人在他手上失去生命。他呀，每次給別人做完移植手術，還經常守在凈化艙，隨時查看移植病人情況，有時候一守就是兩三天，不回家是常有的事。我們也勸他多休息，可他總是不聽，還開玩笑地說，家，就是他睡覺的旅館，吃飯的食堂?！?/p>

時鐘指向12點20分，一位個頭不高、面相和善的老人出現在記者面前，“抱歉，手里活剛忙完，讓你久等了?！闭Z調低緩而又柔和，再配上一身白大褂，讓人很心安。

“要不您先吃一點東西，咱們隨后再開始?！庇浾哒f。

“也行。那真是不好意思了?！眳堑屡嫘α诵?，端起餛飩坐到了會議桌對面，安靜地吃了起來?？赡苁锹殬I習慣使然，他夾筷子的速度不快，卻十分穩當。一只餛飩入口，更要嚼六七下，才緩緩下咽。

剛放下碗筷，吳德沛的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。原來是一位打算做移植的病人，跟他講述心里的忐忑。這一通電話，足足持續了近半小時，其間，吳德沛沒有半分不耐煩，端坐在那里，好像那位病人就在他身旁。只聽他用最通俗的言語，向病人解釋復雜的移植過程，并反復勸慰，他磁性的聲音仿佛有股魔力，不僅病人徹底放了心，就連記者也如沐春風。

“這樣的電話，每天是不是能接到很多？”記者問道。

“每天大概得有幾十個吧，往往休息的時候特別多?！眳堑屡嬲f：“但我并不覺得煩，我覺得這是好事，說明病人信任我，愿意和我溝通。診治病人，不僅要治病，更要醫心?？刂粕眢w上的疾病，僅僅是延長生命，而幫助病患實現精神上的康復，才是真正的痊愈?！?/p>

秉承這樣的信念，吳德沛認真傾聽每一位患者及家屬的訴求，耐心細致地問診、解答，以求盡快解除他們的痛苦、盡早施之有效的治療。有時候，病人和家屬往往會提出一些重復、不著邊際的問題，吳德沛總是不厭其煩地一條條解釋清楚。他說，這樣可以安撫病人的焦慮情緒，幫助他們產生信任、堅定信心，從而更好地配合治療。

“記者同志，吳主任對病人可上心啦！”在旁的女醫生忍不住說道，“我給您講個例子，我們醫院很早就有專門的排班表，吳主任年紀大了，醫院很照顧他，專門給他安排一周只需要查房一次，可他隔三岔五就會出現在病房。我們好幾次和他說，主任，這有我們頂著，您多注意休息。結果他對我們說，現在來自全國各地的病人多，疑難雜癥也多，我多來幾次，患者看到能放心，你們心里也安心?！?/p>

吳德沛笑了，他說：“我哪里年紀大了，明明還有很多力氣。我心里一直認為，醫生，是一份很有成就感和幸福感的職業。當一個病人生命垂危的時候，你憑借自己的本領和努力，把他搶救回來，這種成就感和幸福感是你做任何事情都無法比擬的。我呀，就想和患者多待在一起，看著他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轉，我就感到很開心?！?/p>

把愛心傳遞下去

采訪進行到一半，已是中午1點左右，似乎因為在空調房待的時間稍長，更有涼意，只見吳德沛輕輕皺了皺眉頭。

這時，吳德沛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。只看了一眼屏幕，這位剛才還“涼冰冰”的人頓時滿臉都是暖意，他對記者說：“是我的女兒，陳霞?！币环唵蔚膰u寒問暖后，吳德沛笑著對記者說：“她呀，每天差不多這個時候都會給我打個電話，關心我吃過飯了沒，叮囑我趕緊休息?！?/p>

許是看出了記者的一絲疑惑，吳德沛進一步解釋說：“陳霞不是我的親生女兒，是我很多年前醫治的一個小姑娘?！?/p>

2000年9月，江蘇姑娘陳霞，在蘇大附一院被確診為急性非淋巴細胞性白血病。經過4個療程的化療，她的病情雖然得到緩解，但根治的唯一辦法仍是移植。然而，由于當時中華骨髓庫尚不健全，陳霞一直無法配型成功。

2000年12月，在吳德沛的陪同下，陳霞及其父母，一起來到了北京，去看了天安門與王府井，年紀尚小的她問道：“這會是我最后一次來北京嗎？”那一刻，吳德沛在心里發誓，只要自己能夠想到辦法，一定竭盡全力救這個孩子。

在各方面的積極努力下，陳霞終于有了生的希望：一位寶島臺灣的志愿者與陳霞配型成功并決定為陳霞捐獻骨髓，頓時，海峽兩岸千萬雙眼睛共同聚焦到這個年輕的生命上。2001年6月13日，注定是個令人難忘的日子，這一天，兩岸三地多家電視臺一起直播了這場跨越數千公里的骨髓抽取、運送、移植的愛心接力全過程。

“這一‘生命之髓’自臺北起飛，經香港轉至上海再運抵蘇州，到達蘇州附一院的時間，是晚上9點半?！闭f起那天的情景，吳德沛記憶猶新：“當時醫學界普遍認為，骨髓從捐獻者體內抽出到輸入病人體內需要在20小時內完成。那時，我心里也很緊張，不是因為它是江蘇省第一例非血緣骨髓移植術，而是因為它承載著無數人送來的希望，我不能浪費。晚上11點，隨著骨髓逐步成功滴入陳霞體內，我明白，我沒有辜負大家?！?/p>

時光荏苒，18年過去了，陳霞已經完全康復，她總是親切地稱呼吳德沛為“吳爸爸”，甚至還在蘇大附一院旁成立了陳霞愛心站，每周和站里的義工一起，給血液病人送去鼓勵和幫助。如今，愛心站的義工已經有五六百人，幫助了3萬多名患者?！瓣愊几嬖V我，曾經在她生病的時候，吳爸爸你，還有很多醫護人員，甚至很多陌生人都給過她愛和鼓勵，現在她康復了，就要把這個愛傳遞下去?！笨吹阶约壕戎^的孩子努力回報社會，吳德沛滿是驕傲。

不只是陳霞，如今，很多患者被吳德沛醫治后，也都紛紛選擇加入愛心站，為其他病友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?！拔艺娴煤芨袆?。因為這些血液病人心里的負擔非常重，也很復雜。我們醫生、護士和他溝通半天，有時候真不如陳霞，或者其他已經康復的人對他說幾句鼓勵的話?！眳堑屡嬲f。

愛心為何能傳遞？有一位康復的患者這樣告訴吳德沛，您當初不辭辛苦，把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，您既是我的恩人，更是我的朋友。作為朋友，相互幫助不是應該的嗎？我愿意盡我所能，告訴病友們，有您在我們身后，病魔一點也不可怕。

和病人有關的事情，就是天大的事情

沉默許久的女醫生分享了這樣一則小故事：“有一次門診，吳主任打來電話，請我去辦公室取他的錢包，當時心里還有些納悶，后來才發現，原來是一位門診病人沒有帶夠檢查費，吳主任主動替病人墊付了。本以為是吳主任認識的人，誰知道過了幾天，那個病人家屬來還錢，這才知道病人與吳主任并不相識?！?/p>

“作為一名醫生，看的不僅僅是病，更要學會看人?！眳堑屡嫘χf，“有時候遇到外地病人給我打電話來咨詢病情，我都會叫他們把電話放下，給他們回撥過去。因為對這些患者來說，有的可能家庭條件不是很好，這樣他們可以節省一筆電話費用。你幫助他們解決燃眉之急、一時之困，就是最好的人文關懷?！?/p>

“患者至上”，是吳德沛堅持的理念。然而，他對自己的身體卻總是無暇顧及。每天早上7點，他便準時前來工作，下午經常6點半以后才下班，門診、查房、會診、講座連軸轉，甚至在進行了膝蓋手術后，他也放棄了休息靜養，堅持拄著拐杖出門診。

2018年年初，吳德沛當選為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，更覺責任重大。

“我現在十分關注臨床用血問題，因為我長期工作在血液科，知道臨床用血緊張問題尤為明顯。2018年全國兩會期間，我提交了《關于緩解臨床用血緊張的提案》，建議消除取消互助獻血對臨床用血可能造成的短期影響，進一步加強無償獻血宣傳力度，鞏固和壯大無償獻血志愿者隊伍。同時，要進一步提升無償獻血的便利度，增加固定、流動采血點（車）的建設和配置，合理確定獻血場所數量，按照標準進行建設。我最喜歡的一句話，是‘老牛亦解韶光貴，不待揚鞭自奮蹄’。我希望自己在5年履職期間，努力去推動解決這個問題?！眳堑屡嬲f。

在吳德沛的家中，有一副對聯，上書“德心佑天下 沛澤惠江東”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。這是他的一位患者，在移植成功后贈給他的一副藏頭對聯，它道出了廣大患者的心聲。在吳德沛看來，這既是對他過去工作的一種肯定，更是對他未來工作的一種鞭策，“醫生是一個神圣的職業，我始終堅信，只有精于業，誠于心，厚于德，才能走得長遠”。

時鐘已指向下午1點半，吳德沛緩緩站起身來，終止了采訪。原來，下午兩點鐘，他需要趕去蘇大附一院正在新建的院區大樓。那里，將在原有床位的基礎上，增加近180張普通病床和34個百級層流移植凈化艙。作為血液科室的負責人，他要去看看還有什么可以改進的地方，將來才能更好地為患者服務?！坝浾咄?，這次對不住你嘍。我呀，和病人有關的事情，總是免不了操心?！眳堑屡嫘χf。

吳德沛離開后，女醫生笑著告訴記者，她想起了2010年時，蘇大附一院為血液科建立了一座凈化小樓，加上原有的病房，普通床位達到了97張，百級層流凈化倉46個，“當時我們的醫護人員人手嚴重不足，吳主任就帶頭工作。那時他總是說，醫院可以等，醫護人員可以等，但是病人卻不能等。只要和病人有關的事情，在他看來就是天大的事情”。

這就是吳德沛。作為一名共產黨員，不忘初心；作為一名政協委員，履職為民；作為一名醫生，救死扶傷，它們的落腳點均為這5個字：為人民服務。

（本報記者 任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