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圖 葉惠方(中)和學生在一起。(資料圖片)
左圖 葉惠方(左)在解放軍總醫院查房。
下圖 退休后,葉惠方在家教孩子念英文。
這里的設施都是陳舊的,唯有床頭案邊的書報是最新的;客廳中的那架舊鋼琴曾幫助患有抑郁癥的鄰居走出陰霾;臥室里擺放的舊柜子曾是很多孩子學習英文時的座椅……這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百歲軍醫葉惠方的家,每一個角落都有說不完的故事,每一個物件都見證著她輝煌而燦爛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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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4年,17歲的葉惠方考上燕京大學,后在協和醫學院就讀。大學四年級時,日本人強行接管了學校,偽政府統治下的學校出了一道“大東亞共榮圈”的考題,葉惠方和一些同學憤然退出考場,發出了“我們絕不做亡國奴”的抗議。從那時起,葉惠方便堅定了“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”的信念。她積極為黨做地下工作,送情報、做宣傳、組織學生運動。
全國解放前夕,葉惠方的叔叔找到與家人失散多年的她,并買好了飛機票,準備帶她到臺灣去。葉惠方卻平靜地告訴叔叔:“我很愛你們,但我更愛祖國,我要留下來,盡我所能報效祖國?!?/p>
1948年,葉惠方結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,回到北京協和醫院,師從婦產科名醫林巧稚。與恩師林巧稚一起工作的經歷影響了葉惠方的一生。一次,有人請林大夫為兩位病人“特別”安排一下。林大夫對葉惠方說:“什么是特別?病情嚴重就是特別!”這句話讓葉惠方記了一輩子。
一天,葉惠方在查房,發現一位病人不在,等了一陣兒仍不見蹤影,她猛然想到,病人會不會是上廁所出事了?趕去一看,病人已經暈倒在廁所,門是從里面插上的。當時的廁所門下面是懸空的,葉惠方不顧臟臭鉆進去,一把托起病人。林巧稚得知此事后,對葉惠方大加贊賞。
1953年,中央軍委決定組建軍委直屬機關醫院(解放軍總醫院前身),要從協和抽調骨干力量支援新院建設,葉惠方也在被動員之列。一些稍有成就的醫生怕影響自己在學術和研究領域的發展,不愿離開協和。葉惠方想到的卻不是個人發展,而是一切聽從黨的召喚。
新組建的醫院條件艱苦,百事待舉。小到一雙拖鞋,大到精密儀器,葉惠方把家中能用上的物品都搬到了科室。硬框架因陋就簡算是搭起來了,但“軟件”卻一定要貨真價實。大批技術骨干和業務尖子在她的身邊逐漸成長起來,成為軍隊婦產科事業的中堅力量,為我軍的婦產科事業打下了良好基礎。
她從事醫學工作以來,培養出了近百名業務骨干、研究生和知名專家。她在國內首次推行了“無痛分娩法”,率先實行了“產科休養室主任負責制”,建立了“產前門診分段預約制”,使婦產科的醫、教、研一步步走向正規。她主編及翻譯的醫學書籍有10多本,參加編著的《更年期保健培訓教程》一書,現被全國作為教材使用。
葉惠方對個人的名利看得很淡,對科室的發展卻看得很重。40歲時她就被贊譽為婦產科的“一把刀”。她卻說:“‘一把刀’對個人來說是好事,對科室的長遠發展來說卻是壞事?!睘榱税选耙话训丁弊兂伞岸喟训丁?,她在44歲時便把手術刀交給嶄露頭角的年輕人,自己則從事婦女保健工作的研究。60多歲時,她還多方自籌資金,帶領攻關小組在6年時間內,在全國率先開展了“婦女絕經后骨質疏松病的防治”研究,獲得了“軍隊科技進步二等獎”和“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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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個人不能選擇歷史,但可以選擇自己的追求?!苯涍^百年淬煉,葉惠方的內心更加豁達而堅定。
“文革”中,親屬大都在國外的她受到沖擊,接受“勞動改造”。有人擔心她無法承受這樣強烈的打擊。讓人意外的是,他們聽到的不是葉惠方的哭聲,而是她的歌聲,那首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》唱出了她對生活的希望。
受“文革”影響,葉惠方的兩個孩子都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。一次,葉惠方的侄子從美國回來探親,堅持要帶兩個孩子去美國讀書。如今,在美國從事軟件開發的一對兒女生活得很不錯,每當他們動員年事已高的母親出國享受天倫之樂時,葉惠方都會謝絕:“無論是兵荒馬亂之際,還是國家困難之時,我都沒有離開?,F在祖國強大了,我還想多做一些事情?!?/p>
1994年,在孩子們的再三邀請下,葉惠方利用到美國開學術會的機會,與兒女重逢了。讓他們意外的是,媽媽千里迢迢帶來的,不是北京的土特產,而是兩套《鄧小平文選》。臨別時,葉惠方動情地說:“現在祖國發展得很快,你們生活在國外也要了解國情。我想你們看了這些書就會理解,媽媽為什么不愿意離開祖國?!?/p>
加入中國共產黨是葉惠方一生最大的愿望。從上世紀60年代起,她就開始寫入黨申請書,每次遭受打擊,她都要再寫一份。1983年6月,葉惠方終于等到了入黨這一天。66歲的她高興得像個孩子:“以往我雖然是科主任,可每次科里開支部會時,我總是羨慕地看著黨員們走進會議室?,F在我終于跨進了這道門,請你們監督我吧,我絕不會給黨抹黑?!睒銓崯o華的語言,讓聽者感慨萬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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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,一對農民夫婦帶著患先天性肛門閉鎖的孩子,千里迢迢來到總醫院求醫。葉惠方看出他們囊中羞澀,就將這一家三口帶到家中,一住就是三個月。她管吃管喝,還替病人代交部分醫療費用?;純簩嵤┦中g后,時常弄得渾身糞便,滿屋臟臭,葉惠方從沒有一句怨言。一年后,患兒來院實施第二期手術,全家三口再次住進了葉惠方的家,直到患兒痊愈。臨行前,孩子的父母泣不成聲:“您的恩情我們該如何報答??!”葉惠方卻說:“共產黨員不就應該這樣做嗎?”
在醫院里,每當產婦、嬰兒需要輸血時,葉惠方總是挽起袖子:“我是O型血,抽我的!”到底輸了多少次血,誰也說不清。至于為病人墊付住院費、醫療費,更是平常之舉。
葉惠方給人的印象優雅而端莊,可是她20多年來從沒買過一件新衣服,都是家里的姐妹們淘汰給她的。她也愛美,會把舊衣服的破損處縫上一朵小花,會用小花布把家里陳舊破爛的家具裝扮一新。一架老式鋼琴是家里唯一的“奢侈品”,不管是鄰居還是同事,誰心里有煩悶的事情,來到葉老家里,聽她彈奏一曲,保證會心情舒暢地離開。
然而,就是這樣一位節儉得近乎吝嗇的老人,卻動輒三五百元,甚至成千上萬元地為“希望工程”和貧困山區的失學兒童捐款,為云南地震、內蒙古雪災、山東旱災、江南水災地區捐款、捐物。
1995年,她的老伴去世,葉惠方主張喪事從簡。她不僅沒買墓地,還將組織上發給她的7300元撫恤金,加上平時積蓄的2700元,湊足1萬元捐給了希望工程。
退休后,葉惠方總想再為社會做點事情,因為她講得一口純正的英語,義務開展英語教學成了她晚年的一大樂事。她教過的學生至少有五代人,其中既有博士生、碩士生,也有大、中、小學生;既有學科帶頭人也有醫院臨時工的子女。每當人們路過葉惠方的家,聽到她帶著孩子們用稚嫩甜美的嗓音學唱英文歌時,都會由衷感到敬佩。
不久前,葉惠方被診斷為癌癥晚期,百歲老人平靜而灑脫:“如果意外病危,請不要對我進行沒有價值的搶救。我的遺體捐給301醫院或北京其他醫院,作為教學研究?!边@是她留給這個世界最后的愛。(姜天驕)